书评 ｜READ & THINK
关键词：村上春树 奇鸟行状录 井文化
庚子伊始，新冠病毒全球横行，世界各地陷入抗疫的纷扰中，人们被迫困于家宅。但此时读书倒是一件雅事，有些小说当下读也恰合时宜，比如日本作家村上春树(haruki murakami)的《奇鸟行状录》（ねじまき鳥クロニクル）。
中文书名听起来似乎有些魔幻，从日语直译其实是《拧发条鸟年代记》。故事主线并不复杂。拧发条鸟是主人公冈田亨的外号，三十岁的他自辞去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后，生活也逐渐变得异样，从寻找走失的猫，到追踪妻子的下落，他经历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触及到骇人听闻的历史与不可思议的人生。
这部小说被认为是村上春树创作生涯的转折点。1994年动笔写作时，村上春树在普林斯顿已经做了四年的访问学者，亲眼见证了海湾战争前后美国社会激昂澎湃的“准战时”状态。这样的环境促使他开始思考社会群体的暴力发泄，及其在个人身上的体现，并诉之于小说。所以，林少华在序言中写，“暴力是这部长篇小说的中心点。”
然而，在作者以文本来感官化暴力的尝试中，有些深厚的文化意象却散发出了极大的魅力。整部书以第一人称视角在波澜不惊的叙述中展开了冈田亨平庸的中年生活，然而怪异的阴影也随之一步步逼近。从不明女郎的暧昧电话，到梦境中受恐惧催逼的情欲，再到凶宅后院中干涸的井底，作者着力刻画了深藏在暴力潜流中的黑暗。这黑暗以不同的幻化和色调在小说中持续弥漫，在生与死之间撩拨着人们心底的渴望。平淡婚姻中的疏忽和猫的失踪成为开始发现真相的引线，失学少女笠原May，灵修师加纳马耳他和意识的娼妇加纳克里他，以及在私生活中藏着巨大秘密的绵谷升，这些人物皆以独特的行为方式侵扰着冈田亨的生活，又似乎在以不同的方法让他觉醒，并自己去解开最深处的那个谜团：妻子为什么失踪了？她究竟在哪里？
围绕着这个谜团不停运转的是几个历史片段：诺门坎战役、侵华战争与太平洋战争。这些狰狞的片段似乎都受制于谜团的引力，在轨道中缓缓前行，演绎着变化着。
最有趣的是解谜中的空间交错。梦境中发生的事侵入了现实，或者说现实中的事发生在梦境里。为了做进一步的探索，作者给了冈田亨一座凶宅和后院里一口干涸的井。
无论东方文化还是西方文化，人们都曾对不同的时空或世界有过各种思考与尝试。有一点认知似乎始终存在，那就是，除了眼前实实在在的生活，某处必定还有一个难以到达的未知世界。正是这样的信念给了人们探索的勇气。
西方文化诠释进入另一个世界，比较常用的一种方法是迷醉。例如荣获2005年雨果奖最佳小说的《英伦魔法师》（Jonathan Strange & Mr Norrell），在BBC改编的短剧中，主人公乔纳森必须进入精灵的世界解救妻子，多番尝试失败后，他终于通过药剂进入癫狂状态，成功踏足那片迷雾森林。
西方的儿童文学在这方面则用了另一种方法：通道。比如《纳尼亚传奇》中让孩子们进入冰雪世界的大衣柜，《爱丽丝漫游奇境》中小女孩掉入的兔子洞，以及《奥兹国历险记》中卷走多萝西的一阵飓风。
东方文化则把同样的奇幻角色赋予了水井。比如《稽神录》的《军井》讲述了战乱后魏使君宅的一口废井，有两人失踪其中，于是志愿者自请引绳而入，探看是什么情况，“……既入井，但见城郭井邑。人物甚众。”
《博异志》也曾记载，神龙元年有房州富户阴隐客，在山庄后院凿井凿了两年，深达千余尺也没出水，但他仍然凿之不辍，结果有一天，忽然听见地里传来鸡犬鸟雀声，竟凿通了另外一个洞，再顺着往下走，九转十八弯，之后“正立而视，乃别一天地日月世界……”
农耕文明进入工业社会之后，水井了就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成为记忆中一抹怀旧的色彩。《奇鸟》的故事发生在日本东京的世田谷区，在那样繁华的都市中，忽然出现一口废弃的枯井，必然是不同寻常的，梦境与真实于此处发生了交错，一种恍惚的感觉，让人仿佛看见从前，恰如阅读日本小说一样，有时候让人不太能分得清一水相隔的彼此。
大概这就是“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吧。
刍荛野语 · 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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